晴时歌 陈松vs刘昭 (第3/3页)
榻上纳凉,拿了本杂书乱翻。 陈奉玉倒是没只顾着玩,晚膳前又来了,在屋里老老实实地温书。刘昭身上乏,面上便带出几分郁色来。西露殿里头伺候的人本就不多,这时候也都察言观色地退了下去。 “爹爹不开心嘛?”陈奉玉偷偷观察刘昭,蹭过来靠着他的膝盖,“爹几日都没回长明宫了,是不是有的人令爹爹不快?” 刘昭拍拍他的肩膀,“别蹭我,堂堂太子,像什么样子?你以后肩上要担着国祚,去,坐直了。” “爹爹是为了国祚绵延,才辛苦生下我的吧。”小皇子却没有起来,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刘昭,“我听闻,前朝太傅贺先生以身殉国,坊间颇有令名。可是爹爹……他们说爹爹忍辱负重……”他越说声音越小,前两天被刘昭盯着功课骂,对上爹爹就心里胆怯,“那个……我是不是来得不好了?” “奉玉觉得,你爹爹不能以身殉国,是受了委屈?”刘昭连姿势都没变,耷拉着眼睛,有点新奇地打量这个小东西,“你父皇就早慧,想不到你这孩子还有这个心眼儿。” 陈奉玉其实不敢问这些,只是今天父皇来过,爹爹却没跟着回去,小皇子揣着一颗兔子胆,惴惴不安地忧虑起来。 刘昭轻轻推了一把陈奉玉的肩膀,令他坐去一边,“孟子曰,未闻弑君也。奉玉说与爹听听。” 陈奉玉形容端正,跪直了,肃然道,“齐宣王问曰:汤放桀,武王伐纣,有诸?孟子对曰:于传有之。曰:臣弑其君,可乎?曰:贼仁者谓之贼,贼义者谓之残,残贼之人谓之一夫。闻诛一夫纣矣,未闻弑君也。” “爹,儿臣明白了。孟子认为杀死桀纣这样的暴君不算是弑君的罪行,只是杀了一个人罢了。那父皇得登大统,乃是救国,并不是那些腐儒所说的窃国。”陈奉玉眨眨眼睛,童声软糯,“那么爹供职于大陈也并不是叛国,只是弃一人,而奉一国罢了。” 刘昭星目低垂,“看来你在学里也不是虚度光阴。不过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,穆帝也并不是桀纣之流。不过是想让你知道,不必拘泥于君臣父子罢了。”他轻轻揉了揉陈奉玉的后脑,“贺大毕生所求,至国破时别无他途。单对我而言,尽节而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。” “可儿臣觉得,爹明明比他们说得更好。”幼子忿忿不平,“上天有好生之德人,自戕取义虽然难,却不见得比爹爹这样辛辛苦苦的难。死的人有荣光,要旌表,可他们要是活着,儿臣看也做不了什么国之栋梁。” “切不可这样说。”刘昭敲了一下他的脑门,叹道,“你慢慢就懂了,所求不同,所见便不同。爹爹也有过想……不过你父皇叫我信他。想来想去,我还是贪心。后来,你也来了。你们两个绊着我,国事也绊着我。人被牵绊久了,索性就不想走了。” 小奉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窗外的竹叶映在浅碧的窗纱上,刘昭支开窗子,叹道,“进来吧,一国之君,躲在外头像什么样子。” 陈松毫不尴尬,进来下,把小皇子抄在怀里抱着,“还是你这里好,明日叫人送两张竹榻来,咱们躺在外头阴凉地里吃茶。” 刘昭头也不抬,又把手中的杂书翻过一页,平淡道,“折腾什么,今晚我就回长明宫了,你还是让人把寝殿收拾收拾,把西露殿外头那两个竹灯带回去,正配书房外那个四君子的屏风。” 陈松腾地一下站起来,把小奉玉吓得一下子趴在他肩膀上。 “我让御膳房去备几样像样的菜,咱们先回去吃饭。”他一手抱着奉玉,一手把刘昭手里的书拿下来扣在桌上,“走走走,东西等会儿我叫人来收拾。” 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曳,陈松走在当先,刘昭状似无奈地缀在后头。陈奉玉趴在父皇的肩膀上,看见爹爹的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下。 然后就想春风过后的湖水,留下一波微澜,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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