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四:公子青衣 (第2/2页)
曲默嬉然:“我知道我知道,还有‘放肆’‘住口’和‘成何体统’对吧?” 曲鉴卿知这人脸皮颇厚,也不再说他了。 曲默本想找个酒楼与曲鉴卿坐下来吃些东西,但越朝北边行人越稀疏,酒楼没见着,倒是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声响,走近了才发觉是个六七人的戏班子。 这戏班子却也实在寒酸,没找着好地方,便在庙会的偏远一隅,扯了一块红台布挂在竹竿上,旁边两盏昏黄的灯笼一照,这便开唱了。 偶有观者停下来,可瞧上几眼也便去街里赶热闹了,连地上收钱的钵里都只有寥寥几个铜板。 然而曲鉴卿却驻足于此,像是有心要看下去似的。 台上一男一女,穿着半旧戏服,唱得是里张少爷去提亲那一折戏,曲默原先在江南时常被老奶娘领着去赶集,听得多了倒也学了几句,由是向曲鉴卿道:“在此稍候,我等等就来。” 曲默跑到台布后面,喊住了打梆子的乐手,而后塞了块银锭在他手里:“领班大哥可否将那男子喊下来……” 那领班估计也不曾见过这样阔绰的观众,连忙收了钱,将戏子从台上喊下来了。 而后曲默便套上了那戏子身上的衣裳,油彩不够,他便差人只在自己眼角与眉头勾了黛青。 片刻之后,曲默同那唱戏的女子一同从台布后走了出去,台步顺着梆子的鼓点,他行至那灯笼照的光亮下,粉白的水袖一掷成花,亮相时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台下的曲鉴卿—— “潋滟波光映山色,悄然入画水中舟,今日喜做神仙鸟,人间天上任遨游……” 只见那台上的张少爷唇红齿白,褪了色的半旧戏服披在他身上,却有种别样的倜傥。黛青将他右眼勾勒得狭长,他眼窝又深,对戏时便挑着眼尾,目光流转间顾盼生姿,艳势竟生生压住了那同台的女角。 浮一袭水袖,姿若海棠;展一纸折扇,几多风流。 曲默唱腔定是不如戏子台下十年的扎实,但派头十足,唬个外人绰绰有余。 如若是像曲鉴卿这样的内行人,那一眼便看出破绽来了。饶是如此,曲鉴卿却仍负手立在原地,静静看着,他的目光似一潭温吞的水,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隐隐情意,在眼底缱绻绵延。 亏得曲默还能记得住戏文,他勉强同那女角对完了余下半折,而后穿着那四不像的半旧戏服,跑到曲鉴卿跟前邀功:“如何?” 曲鉴卿唇角轻掀,笑也笑得矜贵克制,只见他手里放着两枚铜钱,递给曲默:“唱得好,这是赏你的。” 曲默笑道:“客官家财万贯,就赏这两文钱……不免太过吝啬了吧?” 曲鉴卿长眉微挑,佯作不快:“你有异议?” “怎敢。小人区区戏子,能得大人赏识已是万幸,又岂能贪得无厌呢。” 曲鉴卿递给他一方帕子:“擦擦脸。” 曲默接了,却也不擦,只将帕子掖在衣襟里,笑嘻嘻道:“回去洗洗便是,不好弄脏了大人的帕子。” 一旁领班不识趣,看曲默登台,还以为曲默也是个角儿,便问道:“敢问这位公子是哪个班子里的?” 曲默解了外面罩着的戏服,递给那人,玩笑道:“公子我可是京城名角,唱一出戏要黄金百两才能入场的。 戏子轻贱,那领班估计也不曾见过甘愿自比戏子的人,由是信以为真,叹道:“如若我凑够了上京路上的盘缠,定要去捧您的场……” 曲默朗声一笑,道:“那你可见不着了,我只唱给我家大人一人听。” 曲鉴卿虽穿着布衣,但眉间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气质,非久居高位者不能具。 领班多年走南闯北,自然见识颇多,他料定了曲鉴卿定然非富即贵,于是道:“也不知是哪位大人,草民……” 曲鉴卿抬手止了:“在下只是往来商贩,恰巧途径此地而已,并非什么大人。” 领班也不再勉强,便对曲默道:“相逢即是有缘,我这囊中羞涩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,如若公子不嫌弃,那这破戏服便赠与公子吧。” 曲默拱手道:“多谢多谢。” 离了那唱戏的班子,时日已晚,路上赶庙会的人差不多都散完了,街上的小摊也收了个七七八八。 酒楼离得太远,父子二人便随意找了个小摊子,点了两份当地的特色面食小吃果腹。 邻近庙会散了,两人才回去,乘车到知州府中时已是深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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