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5章 (第2/2页)
类音宣扬妙法。”王维随口念诵,诵的是《阿弥陀经》中的一段话。 几只小黄鸟的歌声,细细碎碎地在枝头响着,为他的诵读配上乐曲。早春时它们歌喉犹涩,经过一春的学舌,嗓音婉丽,长短交织,斑驳如树枝间洒落的点点日光。 不空抬眉,王维念的是玄奘法师的译本。玄奘取经辛苦,九死一生,归来后译经近二十载,也甚为艰辛。但时下的文士们,多半还是偏爱后秦时鸠摩罗什的译本。 “时人偏好罗什,我意亦然。不过,梵语所谓‘耆婆耆婆迦’,一身二头之鸟,罗什译为‘共命鸟’,而玄奘法师译成‘命命鸟’。[2]此处,我更喜玄奘法师的手笔。” 不空熟知梵语,眸光微转,便即了然:“命命鸟一身二头,一雄一雌,雄鸟的命与雌鸟的命合在一处,才能成为命命鸟。两个‘命’字,缺一不可。” “而她的命……与我的命,不在一处。”王维淡淡地总结道。 是年冬,王维上表,请舍辋川庄为寺院。 云泉间的庄园,成为僧人起居的精舍,幽篁里的琴音,转为日复一日的晚钟。 而王维独自住在长安,斋僧有时,谈玄有时,独坐有时,诵经有时。史思明降唐了,又叛唐了;安庆绪被杀了,史思明自立为帝了……这些事,离长安很远,离王维就更远。李辅国弄权,天家父子互相猜忌,上皇惨淡迁居西内,高力士流放巫州……京中的事,似乎也不与他相干。他的官阶越高,心绪就越淡漠。 上元元年,他转任尚书右丞。冬天,他见到道路上的冻馁百姓,请求将在中书舍人、给事中两任上分得的职田交还朝廷。皇帝拒绝了,他又请将其中一份职田交与施粥之所,以田中粮米煮粥施给百姓,“于国家不减数粒,在穷窘或得再生”。 他平淡而充实地度过所剩不多的岁月。 第二年的春天,王维上《责躬荐弟表》,请皇帝削去他的官职,换远在蜀州的弟弟王缙回京。 “年老力衰,心昏眼暗。久窃天官,每惭尸素。”他这样评价自己的才能。 “没于逆贼,不能杀生,负国偷生,以至今日。”他这样指责自己的品格。 “臣又逼近悬车,朝暮入地,阒然孤独,迥无子孙。弟之与臣,更相为命。两人又俱白首,一别恐隔黄泉。傥得同居,相视而没,泯灭之际,魂魄有依。伏乞尽削臣官,放归田里,赐臣散职,令归朝廷。”他这样述说自己的心境。 白首与黄泉,这两个词的对仗不算新奇,本不该有令人心悸的力量。但——他的目光掠过面前的银镜,镜中人满头霜雪,映着日光,竟有些刺目:黄泉,是不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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