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行囊 (第2/2页)
马逊的立式钢琴,陈家煦几乎每天要练四个小时钢琴。陈金山是决不允许尤溪弹的,连碰都不会让她碰一下。考十级证书的时候,陈家煦已经很熟了,尤溪听了很多很多遍。 还是觉得很好听。 深夜的时候,陈金山和王晓燕都睡着了,她会赤着脚、悄无声息地走到钢琴旁边,轻轻摸一摸那些黑白相间的键盘。 她曾经想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会被这样对待。她本来应该嫉妒、厌恶陈家煦。如果陈家煦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小孩儿。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,何况,陈家煦真的是个很乖的、有时候傻的让人心疼的小孩。 陈家煦的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,被挤的一滴都没有了。但他还是喜欢无时无刻黏着尤溪。尤溪对他的态度甚至是冷漠的,但她想不通陈家煦怎么会这么喜欢她。陈家煦很胆小,晚上总是跑来尤溪的房间,穿着睡衣,要和她挤在一起睡。 尤溪的房间挨着走廊,兼杂物间,户型图上写的是保姆间,很狭窄。 陈家煦,你有自己的屋,那么大的地方不睡,跑来找我,你有病吗。 陈家煦无措地蜷着自己的脚丫子。深冬太冷了,他从瓷砖地赤脚跑过来,冻得趾头红彤彤的,都没有知觉了。 尤溪想把他踹下去,看见陈家煦团成一小团,可怜兮兮看着自己,眼角红红的。尤溪心想,这次算了吧。她给陈家煦掖了掖被角,把他的脚丫子放到自己的小腿上暖。 睡吧。她说。 窗外大雪飘扬。 还有一个原因。陈家煦慢慢长大了,懂事了,他给了尤溪她切实需要的、他竭尽全力的帮助。 他生活费很多,而且几乎要多少,陈金山就会给他多少。他很节省,没有什么需要买的。那些多余的钱他全部给了尤溪。靠着这些钱,尤溪撑过了她高中、大学最困苦艰难的时候。 陈金山从德国带回来的那支凌美钢笔,尤溪只是想看一看,她没有见过这么贵的钢笔。陈金山不在的时候,陈家煦毫不犹豫把钢笔送给了她。 我不要,我不喜欢。 都给你。他说。好像不是一根钢笔,而是他血淋淋的心脏。 他在尤溪肚子饿的时候带她吃大餐,高三的时候,尤溪脑力消耗大,陈家煦去问了医生,然后成箱成箱给她买葡萄糖。 陈金山每次要打她的时候,拳头还没有招呼过来,陈家煦就挡在她面前了。他身板太瘦弱,挡不住陈金山的一击。陈金山疯起来连他一起打,他的眼镜被打歪了,悬在额角。他匍匐在地上,抱着陈金山的腿,回头对尤溪说:快走。 还有很多事情。尤溪不想要这样的施舍,但她不得不承认,是什么在支撑她咬牙走下去。有时候尤溪被激怒了,冷笑,晃一晃手里陈家煦刚刚给她的一叠钱。 陈家煦,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。我告诉你,这是你们陈家欠我的。 陈家煦承认得痛快:对啊,本来就是欠你的。 尤溪从来没有叫过陈金山爸爸,一直叫他陈金山。她也很少叫王晓燕妈妈,至少成年之后。她想把自己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泥沼里分离出来。 可是别人问她:你家是就你一个女儿吗? 她会愣一下,然后说:不是,我有个比我小五岁的弟弟。 他叫陈家煦。 陈家煦考上了北京大学,尤溪真心实意为他感到开心。但她总觉得,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,具体是什么,她也说不太出来。 她转头看看陈家煦。阳光透过树叶,洒在他的自来卷的发梢,染成淡金色。陈家煦正仔仔细细读着一棵紫荆树上挂着的牌子。牌子上写:丛生或单生灌木,高2-5米;树皮和小枝灰白色。叶纸质,近圆形或三角状圆形,长5-10厘米,宽与长相若或略短于长。 博雅塔的尖角遥遥在望,书上的鸟雀正发出欢鸣,民-主广场传来青春洋溢的大叫声。尤溪看着陈家煦,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运动裤,个子高的让她感觉有些陌生,但认真专心的样子,眼睛和嘴角的弧度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。 陈家煦长大了,是个大男孩了。但他有些地方没变,至少在尤溪心里,他还是那个缠着她要糖吃的小哭包。 我是有家人的人。我也是有爱我的家人的人。她在心里对自己说。 尤溪定了心,说:小屁孩儿,走,带你去中心体育馆看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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